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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那厢,梁自成还没搭话,倒是辛丽的呜咽声传到耳边。

梁然眉心一蹙,心头隐隐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梁自成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倏而撂给她一句:“如果你非要跟秦家人在一起,爸爸也管不了你。”

“我……”

梁自成抢在她前头,痛心疾首:“你辛丽阿姨跟我聊了很久,这几年,是我管你太多,现在你满心都想着叛逆,爸爸给你打了一百多个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明知道我和秦家闹僵了,还非要用秦四的手机跟爸爸联系,非要去参加秦家的家宴,你说,你不是为了气我,是为了什么呢?然然,爸爸很爱你,但也真的对你很失望。”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着梁自成长篇大论,辛丽那仿佛背景音一般的哭声像是一把刀往她伤口上戳,一捅一个洞。

“……”

好笑的是,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梁自成和秦家是不一样的。

梁自成是个负心汉,是个坏丈夫,却从来不太算是个彻底的坏爸爸,虽然她出于母亲的心结和对辛丽的憎恨,几年来从没给过梁自成好脸色,可梁自成毕竟一直恪守底线,爱护着她,也算是她一直以来的退路。

但今天——今天。

这个改变让她措手不及,甚至大脑迟迟给不出精准的判断,只能凭着简单的直觉挤出一句:“直说吧,梁自成,你什么意思?”

“……然然,你呆在秦家吧,想待多久待多久,爸爸睡了。”

话音落下,电话被霍然挂断。

滴滴声不住传到耳边,而梁然面无表情,深呼吸过后,对着那挂线声,依旧微微放大音量“接话”:“好,那你不用到门口,这边车多,到山脚那块停车坪等我就行,我过会儿就下来。好,我会注意安全,你也是,拜拜。”

说完,便两手合围,装模作样地划动页面上并不存在的挂断红键,里子面子都做全。

把手机还给秦四过后,也不多话,只匆匆拂开人群,跑到宴会厅后头的小茶厅,拎起自己一早放在这的小书包背上肩膀。

再回到秦家人面前时,开口便是早早酝酿好的一句:“我爸马上就过来接我了,外公外婆,我还是先下山,这边半山区夜路……”

“我送你吧,”还没说完,秦四便抢先一步打断,“送你下山,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但你至少吃点什么东西垫垫肚子再走,你身体又不好,忙着招呼客人,一晚上没怎么吃过东西,别回家路上饿晕了,到时候姑爸又有意见。”

“不用了,我——”

“是啊,”她话没说完,不怎么说话的外公却竟也在这时搭腔,不等她再反应,随便伸手一指,便点了正在收拾酒桌的楚眉,做了个拇指向右摆弄的手势,“你,去端点热乎的汤水过来,给小六尝尝。”

梁然:“……”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被几个人按着肩膀,左右推搡两下,当即明白局势,便索性不再推脱,僵直着坐在了宴会厅角落那皮质沙发上。

不多时,一碟精致的奶油浓汤和意面便被端上小茶几,梁然被一群人围在中央,尝也不放心,不尝又——又被一群人看得瘆得慌。

末了,还是试探性地轻抿一口,感觉到没什么奇怪反应,这才复又挑了两口意面,慢悠悠嚼吞下肚。

一下,两下。

在外公外婆满意的视线里——有种奇怪的火烧火燎感觉,开始从小腹蔓上喉口。

“我试点味道就好,你去备车吧,四哥,”末了,放下碗筷,梁然起身,“我去上个厕所就出来。”

说完,便背着书包往洗手间走。

转身把门一锁,确认门把牢固,她又把洗手间里的洗衣筐和银质置衣架小心挪动,将门死死堵牢,只剩下最后一个垫脚凳,搬到离地足有约莫一米来高的通气窗下。

开什么玩笑,原本以为多少还有梁自成这条退路,自己想着两边兼顾不撕破脸,结果秦家人这是急着要动手了,怎么可能再让秦四送自己回家!

关键时刻,不行也得咬牙上了。

梁然竭力踮起脚尖,够住一根窗栏。

无奈腹中那种灼烧的感觉愈发明显,搅得她大脑发涨,整个人头重脚轻似的,好不容易接连扒上窗栏的左右手也跟着痛得微微发颤。

“你行的,梁然……”

她只得喃喃着安慰自己,心里一发狠,猛地一蹬那垫脚凳,双手使力支撑身体,手脚并用,攀上窗沿。

来不及松口气,她正要站稳,却不料身体一歪斜,肩膀上的背带又蓦地一滑,连带着本就发颤的左手登时失力——!

“呃!”

她先一步痛呼出声,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到来。

眼角余光撕裂般黑影闪过,下一秒,取而代之的,便是重心失却后的猛地一栽,触地之际,又被人伸手一揽,继而稳稳双手环抱,男人微微弓身,恰与她肩颈相抵。

鼻尖松烟淡香萦绕,耳边甚至听得人平缓呼吸。

“……”

愣愣间睁眼环顾,梁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下状况,却先双脚稳稳落了地。

下意识侧过脸,她看向他攥住自己手臂的纤长手指,又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你怎么会在……”

“闭眼。”

男人话音沉沉,长睫低敛,回避着她的打量,打断她说话倒是毫不犹豫。

梁然嘴角一抽,一边揉着愈发生痛的小腹,一边仰头看人:“啊?”

或许是话里的疑惑不满太过明显,他顿了顿,竟还真的放缓了语气,重复一遍:“可不可以……闭眼?”

这惜字如金的几个字加的有点笨拙,却又莫名其妙,怪可爱的。

如果不是下一秒,门外便传来敲门声,接连几句喊着“阿然,怎么还没出来”、“我们用钥匙开门了”,这小小的闭眼“请求”,指不定还能把而今满头大汗的梁然逗笑。

她霍然回头,来不及顾及什么闭眼不闭眼,只指着窗台,用气声说着:“不行了,你帮我搭把手,让我爬过——”

话没说完。

如竹节纤长的手指不容推拒般覆上她眼睑,那触觉冰凉,连指缝亦不透半点残光。

梁然只听得耳边“撕拉”一声,仿佛某种布料被生生扯碎,继而腰肢便被人轻轻一揽,身体凭空跃起,又深深坠落!

她听见破门而入的一声巨响,听见一群人如无头苍蝇般左右乱晃的脚步,又逐渐远去;

也听见似乎不远处的二层阁楼,有某种小兽呜咽的痛哭声,夹杂其间的,是秦丽暴怒的厉声呵斥,反反复复重复着“养你有什么用”。

一切都清楚而后朦胧。

自始至终,最最清晰的,只有身边这奇怪男人几乎在这空间中轻不可闻的呼吸声。

以及皮肤相触的地方,切身感受到的——对方体温几乎一瞬之间降至冰点,攥住自己右臂的手指甚至好似长出一层薄薄冰渣,但凡挪动,便传来剐蹭般疼痛。

她恍神间,蓦地被这痛意惊醒,蓦地挣扎着去掰男人覆在自己眼前的手指!

“你是什么人,我……”

“别动,”依旧是言简意赅,不知为何,这次稍稍停顿过后,却还补上一句,“这里暂时还不适合让你看,一不小心就会……抓紧我。”

话音刚落,便听得耳边有如上次穿越回程时的【呲】声细响,接连数下。

等到回过神来,双脚已然再次落地,眼前手指撤开。

她不断适应着眼前的光线,频繁眨眼,依旧分辨良久,才认出原来是自己的房间。

因为她一贯的要求,但凡她不在家睡觉,一定是要保证窗门紧闭,四面无口。

也因此,毫无疑问的,现在她和他就这样站在一个……浑然天成的密室中。

一时无话。

男人被口罩严防死守遮住的大半张脸叫人看不透表情。

但她基本依旧可以确认,这个男人,大概是眼下她所能接触的所有“奇人异士”中,能力最顶尖的一个。

空间穿梭,瞬间移动?

所谓的超科学事件近在眼前,而对方依旧一副波澜不惊面孔,丝毫没有想要炫耀,又或是向她解释的意思。

想到这,梁然把自己的粉色书包随手一扔,慢吞吞揉着腹部,跌坐在床上。

半晌,方才仰起头,问了一句相当之常规的:“你是谁?”

“……”

对方也相当常规的选择不回答。

“可不可以卸了假发,脱了口罩?”

男人摇了摇头,“现在不能。”

“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我也拿你没办法,她腹诽,又追问:“那我们……认不认识?你好像很照顾我。”

他不回答了。

退后几步,拉开窗栓,冷风从霍然打开的窗缝间涌入,一时间,他那未曾扣紧的黑色西装衣角翻飞,似乎下一秒,只消纵身一跃,就要被她问得“畏罪潜逃”似的,

她想到那画面便笑,笑到一半,腹中的灼烧痛感却变作绞痛重新阵阵袭来,额上霎时间爬满汗意。

可机会难得。

是故,依旧强撑着,她只是微微放轻声音:“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你,知不知道秦家有什么计划,在那个计划里,我扮演着什么角色……会不会死?”说话间,她冲他笑了笑,指指肚子,“好像现在一样,我感觉我痛到快要死——”

“你不会死。”

这好像是他们的对话里,她最最清楚听到的一句,低沉而略显嘶哑。

男人走近她面前,轻而又轻地,拂过她头顶发旋,腹中的剧痛当即犹如一根被抽走的红线,霎时间,在他掌心被碾成粉末,扬作飞灰。

他在她面前微微蹲下身来,与她平视,眉心紧蹙,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可他说:“你会活得很好,梁然。”

“……啊?”

男人没有解释,只伸手,轻轻把她鬓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梁然看见他被口罩遮住的下半张脸,似乎隐隐有微笑的痕迹,却看不分明究竟。

仿佛无从说起般永带隔阂。

在困意袭来之前,只听得最后一句落在耳边,温柔弥坚。

“记住啊,阿然。”

——往前跑……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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