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无言。
嬴政脸色不断变化,最后还是平静下来。
这些年,朝堂的变化很大。
他给了扶苏足够多的支持和信任,朝中但凡有大事密事,他都让扶苏参与,虽未明言,但他对扶苏的培养,几乎就是照着秦国王室对储君的做法来的。
正因为此,当年宫廷之变后,许多人就自然的把扶苏当成了大秦皇帝的继承者,他也在数年内获得了大量拥趸。
这一切。
嬴政都知道。
也是他有意默许的。
但数年下来,他对扶苏失望了。
这些年,扶苏不仅没形成自己的国家大政主见,甚至隐隐见外于国家,见外于自己这个父皇,空讲仁善却不修权谋。
这样的继承者如何能承担得起国家重任
他又怎敢把大秦交给他
而秦落衡
在消失的十年内,这孩子一直都生长在民间,如果他真是自己的骨肉,失去了十年的他,真能担得起大秦江山吗
他不知道。
他也不敢去赌。
也不愿赌。
十年。
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十年前,他若是定下第十子为储君,满朝上下无一人会异议。
但在这十年间,朝堂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他当年为了维持朝堂稳定,刻意的将支持嬴斯年的势力拆解,这些官员要么冷落,要么闲置,要么被谪至边陲。
第十子想重新归来,并在朝堂站稳脚跟,难度太大了。
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
现在大秦局势稳定,整个朝堂一片生机,为了一个第十子,去贸然改变现有的朝堂格局,这是十分不明智的。
他也绝不会这么做
何况现在的秦落衡真能立足朝堂吗
他并不看好。
一个乡野白身,从未进入庙堂,也不善权谋,这样的人直接进入朝堂,只会成为大秦的灾难,当权者不善权谋之术,更会成为一个笑话。
嬴政长吁一声。
“权谋权谋,何为权谋”
“当权者谋略也”
“而政道者又为何物”
“以大道为本,以权谋为用,无大道不立,无权谋不成。”
“古往今来,多少明君良臣名士英雄,因不通权谋而中道夭折,又有多少法家大师,因不通权谋或不屑权谋,最终身首异处。”
“大秦虽一统了天下,但时局依旧板荡不平,若是当权者不善权谋,又如何能审时度势又如何能洞察大势之明又如何能在外患内忧时腾挪有余、把控天下局势”
“他终究是误了时间”
嬴政将脑海中的想法驱除,肃然端坐,随后朝候在门厅的宦官大声说道:“来人,去将御史大夫弋叫来。”
随即继续批阅起了奏疏。
不多时。
一名须发花白的男子出现在了大殿。
此人骨瘦嶙峋,虽然身着一身锦袍,但挂在精瘦的身架上,反倒显得并不合身,他眼窝发青,赤脚进殿,整个人完全不像一个御史大夫,反倒更像是一个乡野布衣。
不过若是细看,却是能看到其眼中闪烁着明锐的光芒。
冰冷铁血。
进殿。
弋连忙躬身作揖:“臣参见陛下。”
嬴政微微额首,继续批阅着奏疏,面无表情的问道:“朕让你去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弋说道:
“回禀陛下。”
“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嬴政执笔的手一顿,漠然道:“说。”
弋正色道:“回陛下,臣通过询问骊山附近的村户和附近猎手,的确查出了一些消息,秦落衡的确是十年前来到的骊山。”
“只是他并不是一人来的。”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但据这些村民所说,那老人已数年没有出现过了,恐怕是已经死了。”
嬴政目光微阖。
“查到秦落衡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吗”
弋颤巍道:
“回陛下,这个暂时还没查到。”
“臣只打听到秦落衡第一次出现在骊山附近时,已经是在陛下二十一年岁首十月,那时大秦正起兵伐燕,楚地也多有叛乱,不少流民亡人也是在那时来到的大秦。”
“而且他们行事极为小心,似乎是在刻意躲避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