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应修严才转过身来。李决在会议桌的另一端站定了,目光不惊不惧的同他们打招呼:“首长好,徐所好。”
徐晋洋知道接下来的谈话并不需要他,扯了个开会的理由离开了。应修严走到桌前坐下,和李决隔了一整张桌子的距离。他看着李决,李决的视线也并不回避他,应修严说:“新年里你来我家的时候叫我一声伯父,本来现在也不必见外,但你不这么叫了,说明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李决并没有接话,他有点儿走神,因为他想起来苏正国。
很早之前那个暑假,苏正国是没有应修严这么平静和客气的,苏正国那番话更像是控诉,他敲开了门就对李进明说:“你儿子缠着我儿子搞同性恋,他愿意做变态可以,但不能毁了我的孩子。”李决那时候也站在客厅里,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摇头,他想反驳,不不不,在凌晨的肯德基先开口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应修严并不计较他的沉默和分心,他是做了准备要同李决说什么的。
“三十年前我刚参加工作,那时候政策刚刚开放,政府部门也能派人出国访问学习一段时间。我去了纽约,小时候和我关系特别好的一位朋友全家早早就移民过去了,能够在纽约重聚,我们都很开心。中秋的时候我们去唐人街吃饭,他喝醉了,跟我坦白说他喜欢男性,高中就交了一位男朋友,也是华裔,两个人感情特别稳定。他怕我没法儿接受,也怕我看不起他,借着酒意才敢跟我说。我当时其实心里是乱的,那个时候并不是人人都了解这三个字,提到同性恋大家第一反应是艾滋。但我一点没觉得怕,也没觉得有任何不舒服,我把他送回家,第一次见到他的另一半,那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很久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再回想起来,觉得这倒真像他能做的事儿,他从小就特别酷,那天我主动联系的他,他高兴坏了,说本来还在后悔酒后失言,怕我不再跟他往来,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在电话里回他四个字:爱情万岁。”
应修严语速放得慢,神情是很放松的,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这个故事他从来没对人讲起过。
“那时候我和应允承他妈妈都还没结婚,我亲历的同龄人的第一场婚礼,就是他们俩的,当然那也称不上是场婚礼。那时候也没人想过同性恋能合法注册,我离开纽约之前和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市政厅,当然没进去,我们就站在门口,我给他们做证婚人,他们在我面前交换戒指。仪式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布鲁克林大桥拍照,旁边有刚刚在市政厅合法注册的新人路过,大笑着把手里的捧花扔给了他们。我们后来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的感情甚至比我见过的很多普通夫妻更要亲近持久。我一直以为我并不怕同性恋,也绝不会因为谁是同性恋而轻看他,但直到事情发生在我家里,我才意识到我其实没有办法接受,我的确做不到让我儿子去走这条路。你可以说我虚伪或者自私,或者我前三十年都在自欺欺人隔岸观火,但如果你和我一样看重应允承,我想你或许也能明白。”
然后他给李决放了一段录像。
李决之前只是模糊的听应允承讲过,加上曾经看过一两张照片,纵使他在想象中曾经尽可能地去还原当时的情境,但这一刻看到影像才知道,真正的青春得意是他的想象所不能及的。
应允承穿一身白西服,十八岁的男孩子身姿挺拔,穿的既不故作成熟也不轻浮,他是衬得起白色的,摄影机的焦点一直跟着他。李决还记得他说过仪式是从舞会开场的,而第一支舞的舞伴是江斯映。画面上江斯映的裙子是正红色,细细的肩带,绸缎样的面料在她走路的时候波浪摇曳,头发利落地梳起来,露出流畅的肩颈线条,她抬头看舞伴的时候神情是很生动的,有羞涩也有大方的爱意。
应允承说过,跳过